是谁将大地劈开
　　在地平线以下聚集山川精华？
　　是谁领我前来
　　穿越城市与人类，穿越智慧的哭泣？
　　在城市拥挤的建筑中
　　我像一盏惊恐的灯火，谁是我里面的智慧
　　教我灵巧地前行，趋向你？
　　
　　哭泣正四面涌来，在黑暗中
　　调集吞没我的潮汐
　　是谁保护我玻璃般的灵魂，直到面对你
　　压伤的芦苇，是谁不肯折断？
　　将残的灯火，是谁不忍吹灭？
　　你在地平线以下起伏的激情
　　是否能帮助我了解“怜悯”？
　　了解在紧密黑暗的人类中，如蚯蚓般
　　相貌平凡，曲折行进，艰辛存活，心态稳定
　　——的“怜悯”
　　了解那默默的蠕行所带来的土层松动
　　
　　我的灵魂呼吸着星星点点的氧气存活
　　在大峡谷的面前
　　忧伤如一树梨花开在错误的季节
　　盼望天堂的话语如流星雨般扑向我
　　盼望平滑的生活如雨中的沙滩
　　被击打出万点凹坑。哦！我在平庸中厌倦了平庸
　　好像一个失聪的人愤恨寂静
　　需要声音的鞭挞，需要伟大来将我摧毁
　　那棵把身子曲成问号的树
　　为何不肯直起腰来，为着爱而呼出确定的感叹
　　
　　沿着谷壁小径下去的人
　　仿佛是大峡谷流出的一滴汗
　　被倒立的山川吞下，一直趋近着深处的激荡
　　趋近着一颗轰鸣的心脏
　　他们的屈膝是观光者不能了解的
　　他们的敬拜是平安度日者不能共鸣的
　　旭日从他们的膝下升起
　　生命因着灼热而蒸发成歌声
　　当肉体在大峡谷中融化时，灵魂就好似白鸟般
　　飞起。飞起——
　　带着谷底激流中岩石的智慧
　　带着山脊臂膀上强壮的脉跳——飞起
　　在太阳的血雾中发出尖锐悠长的鸣叫
　　
　　哦！大峡谷
　　你在囚禁我的牢笼前日夜歌唱
　　仿佛向日葵充塞了疯子的梦想
　　仿佛一只手捂暖我冷寂的字句
　　仿佛一颗星辰偶然闯进我的囚窗
　　大峡谷——你在我的头顶燃料，让太阳失去了辉煌
　　你在我的血液中奔腾，应和着命中的黄河长江
　　你的气息在皮肤上弥漫、渗透
　　让我闻到了故土江南的温柔
　　那一刻，我才想起自己是水乡的女儿
　　才敢于决堤痛哭，不怕干涸
　　
　　我的奶奶年过九十仍在沧浪园中存活
　　我的小叔踏遍水城的石桥为蝇头小利奔忙
　　我的姑姑养着不同父亲的俩个儿子
　　我的姑父秃了招惹过一百个女人的头
　　我的舅舅用贪污捞回祖业的一半
　　我的舅妈在麻将桌旁肥了腰身
　　我的堂哥出家当了和尚
　　我的表弟用手指明暗霓虹灯
　　谁肯像我静止在思想中，不化钱也不赚钱
　　不坠落也难飞上，悬在两座大峡谷之间
　　被清醒压伤。
　　
　　此刻，我正面对着命中的劫难
　　大峡谷破了沉睡的咒语
　　我面对着自己全然无知的辉煌
　　却好像面对着熟悉的呐喊
　　我像匹天山上的野马，面对着大峡谷在我里面的倒影
　　怀着敬虔——饮你
　　大峡谷，仿佛是上帝放在我面前的一句话
　　光照我一生为肚腹劳碌的日子
　　也光照我浅薄的轻生
　　往昔的伤口，无论是裸呈的还是隐藏的
　　都被你呼喝出喷薄的勇气
　　千万道断层，千万面破损的山脊，都辉映着水流的喧响
　　
　　这是大峡谷！
　　是创造者留下的一道微笑
　　它帮助被造的生命回到初始状态
　　回复神的样式，承载荣耀，承载圣洁，承载光
　　在这里，生命与自然呼应唱和
　　人类与天使呼应唱和，天父与地上的孩子呼应唱和
　　英雄们的灵魂如百合花般开在空中
　　婚礼的香膏淋满四季的诗章
　　在这里，生命让日子熠熠生辉——
　　勇气让平凡熠熠生辉，怜悯让苦难熠熠生辉
　　飞翔让翅膀熠熠生辉，阅读让诗句熠熠生辉
　　也许，我的眼睛无法读懂上帝神奇的创造
　　但我的心灵却流泪于这神奇中的深情
　　
　　
　　2003/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