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网刊 | 第三期 | 2003年5月]

救赎之路

杨戈

  一、困境
  谈及人类整体的困境,应该达成一个比较普遍的共识:无论怎样的一种价值体系以怎样的方式对于人类本身作出怎样积极或者消极的评估,人类自身总是难以避免的被悲剧性的阴云缠绕,并且时常陷入窘境之中。我们会发现生活中潜藏一种极大的紊乱,一种极大的不协调:人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能力,却无力认识生和死的真相;人本来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却终将归于一个确定的有限的事实;人本来可以构建一个看似美善的道德框架,却终将淹没在不可实现的叹息之中;人追求着意义,依赖于思辩,我们又往往滑向无意义的深渊。如此这般,我们的生活就定格于实实在在的困境之中。人,可以对此不以为意,却难以推诿。
  这种困境实际上已经对人类构成了伤害。因为与其他的生物不同,我们的存在被定义为“生存”(desain)(借用存在主义的术语),即人类的存在具有独特的开放性:人不仅仅“在”,而且知道这“在”的确实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人还知道自己“是什么”。与此同时,也同样区别于其他生物,人类有相对于肉体的精神(也可以叫“灵魂”)。沉重的肉身不断辖制精神,有限不断限制无限,给人不同层面上的困窘。
  于是,这样一个“知”的可能性和“所知”的残酷和荒诞性,决定了人类困窘的必然。
  我们必须在生活之中妥协,好叫这困境看上去与我们并没有多大关联。于是,我们以这样的一个前提投入世界的生活:世界之外本没有意义。自然而然,我们不去在意终极意义上的彻底的虚无,只卖命于世界中诱人的名利;我们以死亡为正常,漠视自己心灵深处对永恒的渴求。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为自己一切的劳碌奔波找到合理的价值。这个世界也恰好有他自己的机制,似乎合理而完善(至少看似有完善的可能性)。我们乐在其中,而且乐此不疲。但是,一切已经“假作真时真亦假”了。在这些荒唐的外衣之中,人类必须知道如何反思,必须有能力看到生活中无法调和的紊乱,看到这是我们一切荒凉感、孤独感、犯罪感、恐惧感、欠缺感的来源。而在人类的历史之中,正是看到人类困境的人们,持续的进行着摆脱困境的探求。这些探求,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哲学和宗教。
  二、追求
  在我看来,人们一直积极努力解决我们生存之中的问题(有意识或无意识)。这种以解决我们自身困境为出发点的活动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角度上,成为我们历史实际的主题。
  当我们认识到人是灵与肉的结合体,我们就容易把对神明的敬畏转化为一种主动的追求。占卜、问卦等等都是这种追求在历史中的外化。由于本身知识上的局限,我无法系统的完备的归纳和阐明人类在类似追求中的表现,我就选取佛教作为其中的代表。
  僧侣们认识到人类整体的尴尬和困境,而且对于灵与肉的不可调和有深刻的认识。究竟关注灵还是归向肉体,僧侣们必须作出选择。显然,佛家选择了弃绝肉身,彻底的回到精神的家园之中。这群寻觅者对人生基本上持否定态度。否定有限世界值得世人沉迷,否定有限的人有值得肯定的价值。他们走进了深山密林,离开了红尘世界,在退隐之中以期免除世界乃至自身的辖制,从而建立起平稳的秩序。好象一些智者,无奈而叹息着看了一眼世界和人群,以冷漠的姿态离开了这样的世界和人群,自己寒冷的向上攀登。坚决,不后顾。直到有一天,他们攀登到各自的顶峰,才回头看看世间挣扎的人们,偶尔给一些安慰。他们的姿态是高的,他们的眼光是深邃而迷离的。所以,这世界古往今来的佛家大师们都充当了人类的安慰者。在以“空性”为核心的观念之中,僧侣们的目标是逃离,逃离红尘,逃离肉身,逃离轮回带来的无边苦海。所以,他们的关怀和安慰本身就是疏离的。那么,僧侣的修炼之路就带上了和人类整体的疏离感,佛教的顶端是哲学,是自慰与安慰。
  与这种以印度灵性为出发点的佛教相对,另一条解救之路具有完全不同的特点。这条路叫做“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古而有之,只是当时没有“唯物主义”这样的词汇。虽然,今天的许多人已经不主张用“唯物”或者“唯心”这样的词汇,我还是必须使用它。马克思使一个深刻的主义指导了人们的行动。作为鼓动人们为“生产力”奔忙的马克思主义和政治激烈的“化合”之后,人们开始新的尝试。一些人认为人类面临的所有问题都根源于物质的欠缺,都源于生产力的低下。辨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个完整的体系给出了相当合理的解释,吸引了无数的追随者。一些人相信物质的大丰富会带来精神的大丰富,物质上的饱足会促使人类精神和物质双方面的和谐。
  两种寻求解救的途径是有很大的差异的,他们的共同之处就在于“主动”。这是依赖于人类自身的尝试,一切的指望都在人类的自身。
  三、被救
  当人类面临的困境赫然临在,而人类又缺乏自我解救的可能性的时候,人内心的苦难经历就成为一种无奈的哀号。我们也看到许多赞美的文字,赞美自然,赞美一切可见的美,但是,美和善毕竟不是一个范畴之内的东西,美的,实在未必就是善。正如刘小枫所言,当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站立在广阔的田野之中,当焚尸炉中的烟灰直冲天际,实在并没有什么与自然的美相冲突的地方。既然如此,如果自然之美的背后,没有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如果美的内在不是受控于一个良善的精神,那么,美的价值都是值得怀疑的。按照这样的逻辑,诗人在无物赞美之后选择的死亡就是有道理的。
  福音书中的耶稣给我们提供了另一条路:救赎之路。所谓的“救”,透露出人类的窘迫;所谓赎,指出达到目标的途径。
  根据圣经上的理解,人类所面临的一切困窘来源于“原罪”,罪使人和上帝的圣洁隔绝,于是,人类就失去了力量源泉。人们活在生与死之间,活在善与恶之间,活在灵与肉之间,也活在顺与逆之间。罪,是紊乱的根源。
  福音书中给出的拯救是上帝直接计划,耶稣执行,圣灵最终成就的途径。在这样的过程之中,基督——这位降卑为人的上帝死在十字架上。借着这个完美的人的死亡,同时借着这个完美的人的复活,这个名叫耶稣的人战胜了死亡的挟制。于是,所有相信耶稣的人都可以借着相信耶稣和他一起成为圣洁,和他一起得到美好的新生命,得到这个由上帝主动施与,我们被动接受的大恩典。能否得到这个巨大恩典,决不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任何值得称颂的善行,也不会因为我们曾经怎样执着的追求过“真理”。原因只有一个字:爱。出于爱,上帝让他的儿子为了我们死在十字架上,使我们得到解脱和释放。于是,因为被爱,基督徒就学会了怎样去爱人。
  这是一条超验的路,看似荒诞,实际却非常的有力。它可以打碎自恋和经验主义的桎梏,使人的目光从自身的局限上拔离,直接仰望至圣者。当你的内心发出呼喊:“常将这粮赐给我们。”有个声音响彻:“我就是生命的粮。”
  
  2002年10月30日
  2003年3月15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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