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网刊 | 第二十一期 | 2005年2月]

“我”与“我”的毁灭——《红笑》的“绝路”与基督的“出路”

国华


(一)
  俄国作家安德列耶夫的《红笑》是发表于1904年的作品。这部作品表达了作者强烈的反战情绪,同时也揭露了战争反人性的本质。作品并没有清楚地告诉我们作品中的战争是哪一国对哪一国的战争,但根据张冰先生的说法:“《红笑》写于1904年,是对当时正在进行中的日俄战争的直接反响。” 同时,他也说道:“它(《红笑》)的意义,超越了作品本身所揭示的范围。”(张冰译,页285) 由此可见,谈论《红笑》的意义,实在没必要在意它究竟在批判那场战争,因为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关于这一点,在《红笑》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如开枪自杀的大学生、在写作中死去的哥哥、毒死家人并烧毁一切的大夫、频临疯狂的弟弟等等等等,在作品中的人物,他们都是战争中的受害者。
  我们的时代,虽然是和平时代,但像战争这么疯狂的行为,却仍有发生,如美伊战争。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觉得谈论《红笑》中强烈的反战意识,以及战争的可怕,仍有其积极意义。
  
  (二)
  《红笑》通过了叙述主人公“我”,揭示了一场极其残忍的战争。通过了“我”零碎的所见所闻,以及遭遇,以片断的方式将战争的残忍本质揭露出来。
  在“我”的叙述中,我们看见一批像幽灵般的军队,在酷热的温度下漫无目的在行走。他们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这种感觉使“我”感到一片茫然。他说:“这时一个想法使我停下来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这么慌慌忙忙要往哪里去。我还同样慌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仿佛这块毛糙的热乎乎的石头就是自己全部努力的目标。”(靳戈译,页46-47)在漫无目的的行走中,除了感到炎热、茫然、慌忙之外,他们还感到昏昏欲睡、恐惧。唯一让他们感到“振奋”“高兴”的时刻,就是战斗开始的时刻。“头顶上有个地方,爆炸了一枚手榴弹,同时响起人数众多的欢乐的尖声嚷嚷、呐喊和呼叫……已经不再感到要命的炎热了,那种恐惧和疲劳也消失了。我的头脑是清清楚楚的,思想明确而尖锐;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正在集合的部队时,看到人们的已经变得开朗的和好像是高兴的脸,听到他们嘶哑而大声的说话、命令和嬉笑声。”(靳戈译,页49)战争已完全将“我”及他的战友们的个性扭曲了。在战斗发生以前,他们就像失去了意义的野兽。漫无目的、茫然、疲累,但一旦战斗开始了,这些感觉则完全消失,他们马上投入了战斗的兴奋状态,甚至感到了变态的喜悦。
  类似的描写还有很多,如开同事划划船的玩笑。“划划船”是他们为一个同事起的外号,他们取笑他靴子有气味,才发现划划船在早上出去侦察时给打死了。对于他的死,大伙没什么感觉,但是当他们一起分享的柠檬分完了以后,居然有人“伤心得几乎哭了。”(靳戈译,页57)这一段作者描写得平平淡淡,好像划划船与大伙毫无瓜葛,所以听到他的死去大伙毫无感觉。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划划船与他们的关系或者不一定那么亲热,但最少他们之间肯定是同事关系。听到同事的不幸,毫无感觉却为一片柠檬伤心,那是毫无常理可言的。
  为什么他们会成为毫无感情的人呢?原因自然就是战争。是战争使他们与自己的家远远隔离。对于“家”的记忆,以及目前自己的状况,有人感到恐惧。“家里?什么家,难道什么地方还有个家吗?别打断我说话,否则我要开枪了。在家里我每天都洗澡,——你们明白吗,用满澡盆水,——水满到四周围的边边上。可现在,我脸都不每天洗,我的头皮屑都结成一块块黄癣的痂,还全身发痒,……我像一头牲口,我蔑视自己,我不认得自己了,死亡也完全并不那么可怕了。”(靳戈译,页58)战争使他们频临疯狂,也使他们变得感情淡漠。他们听到同事的不幸,能这样淡定,只因为实在是见怪不怪。在他们身边,每天都有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今天你还是同事,明天你可能就成为尸体了。如果你不学着习惯,在这样的环境,除了疯狂,无路可逃。
  但是,选择学习习惯,那是出路吗?不是。就以“我”而言,对于划划船的死,“我”也是没什么感觉;在“我”面前开枪自杀的大学生,“我”的反应是:“既毫不奇怪也没有使我感到害怕。”(靳戈译,页67)“我”习惯了杀戮,习惯了对于死亡没有感觉,这样就能不疯了吗?不能。因为习惯了杀戮、死亡,本身就是一种疯狂。而且,在“我”失去双腿回到家以后,“疯狂”已深深移植在他体内,他已无可救药。唯有写作和忙碌,才能占时缓和他的痛苦、恐惧。他的心灵已支离破碎,他整整写了两个月,从不愿停下他的写作与忙碌,一旦被迫停下,“他便又哭又骂。”(靳戈译,页82)他就这样在写作与忙碌中死去。
  与“我”同病相怜的一位军官,他是“我”的弟弟的一位中学同学。在战争中他也疯了,“现在有人在说话,在喧哗,在大叫大喊,他是安静的,这种时候他在听着,并在等待;但只要有一分钟的宁静,——他便会抓住自己的脑袋跑去往墙上和家具上撞,像个羊癫疯病人发作时那样倒在地上哆嗦。”(靳戈译,页101)这位军官与“我”一样,虽然同样学着习惯死亡、杀戮,但他们的“疯狂”同样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他们同样只能靠着写作、忙碌或喧闹等,来占时缓解痛苦与恐惧。
  
  (三)
  以上,说到的是参与战争的人的所面临的“绝路”。那么,没有参与战争的人,他们又是如何呢?
  在小说的第二部分,叙述主人公由参战的“我”,转换成“我”的弟弟——一个没有参战的年轻人。在第二部分里,“我”的弟弟作为叙述主人公也是一个“我”。这个“我”是一个没有参战的人,作品从他的视角里,讲述了“我”如何看待从战争中回来的哥哥、朋友,以及如何看待战争,并且通过“我”,揭示了没有参战的人也同样疯狂与恐惧的心理。
  当战场上的“我”(指哥哥)回到家里以后,他的家人面对着“我”——失去双腿的“我”,他们的反应都个个不一。在“我”看来,先是他的妻子。“她立刻向我补过来,拥抱我,伏在我身边,把头部埋在我两条截肢后的残腿中间,她带着恐怖离开了残腿,又重新补了过来,边哭边吻我的残腿。”(靳戈译,页78)妻子情绪的失控,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大家都跑过来了,母亲、妹妹、奶妈,而且她们都哭了,说了些什么,趴在我的腿部这么哭着。而弟弟则站在门槛上,脸色苍白,完全煞白了,哆嗦着下颌,并尖声叫喊起来:‘和你们在这里,我要疯了。我要发疯了!’”(靳戈译,页78)
  面对着自己热爱的,以及受到战火摧残的哥哥,弟弟的伤心,只是情绪上的打击。真正让弟弟看到的“绝路”是战争本身。在和哥哥的谈话中,弟弟的思考已明显的没有了“出路”。他说:“几十年几百年地教育人们要有怜悯之心,要有理智,要讲道理,……所以我非常可怜那些在你们这次该死的战争中遭罪的人。可是瞧吧,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我也对所有这些死亡、痛苦、流血开始感到习惯了……自己的感情也在变的淡薄,只对一些最激动人心的事情做出反应,——可是,对于战争这一事实,我无法习惯,我的理智拒绝去弄明白,去解释清楚那种根本就是无理性的疯狂的事情。上百万人集合到一个地方,竭力把自己的行动说成是正确的,他们互相杀戮……这还不是疯狂吗?”(靳戈译,页79)弟弟的思路,根本没法接受这疯狂的战争,他与哥哥一样,他们都选择去习惯死亡、杀戮,但对于最根本的东西——战争,他们都没法接受。这注定了他们的疯狂、恐惧与毁灭,也就是“绝路”。
  在哥哥死去以后,“我”(指弟弟)的情绪已变得难以再承受着越来越多疯狂的事情。但“疯狂”并不能放过他,因为他所处的环境、时代根本就是一个疯狂的时代。“我”虽然不曾参与战争,但他接触了从战场上回来的哥哥。看着哥哥的疯狂、恐惧以及毁灭;他也接触到了另一位发了疯回来的军官,也同样的感受到了那位军官的疯狂、恐惧及毁灭。似乎毫无例外的,凡经历战争的人,他们的结局就是疯狂、恐惧及毁灭。如那位为哥哥截肢的大夫,他也是疯了,而且战争不但毁灭了大夫,也毁灭了他的一家。“我”还收到了死人寄给死人的信;听过死人寄信给活人的悲惨故事。所有发生的一切悲惨事情,都是“疯狂”对于“我”的威胁。最终,“我”承受不了了,他也开始疯狂。在他眼里出现了许许多多可怕的幻觉,“像只大耗子似的开始往白色的墙上爬”的小孩子;死去的哥哥与“我”谈论着红笑;填满了房子的尸体等等等等。这种种的幻觉,都在说明,“我”已承受不住“疯狂”的威胁。“我”也疯了。毫无疑问,“我”也被疯狂的战争所毁灭了,“我”也同样走上了“绝路”。
  
  (四)
  小说描写了许多在战场里以及战场外的人的疯狂、恐惧及毁灭。小说通过了在战场里的“我”及战场外的“我”的视角,看待战争。在他们的眼睛的带领下,我们看见了许多疯狂的事情,小说并通过他们的疯狂、恐惧、毁灭,来渲染战争的罪恶、可怕,以表达作者强烈的反战立场。
  在战争中,每个人无可避免地会遭到毁灭。这是小说的思想核心,也是作者极力反战的原因。小说中有这样的一段描写:“他(指大夫)是四分之一世纪前发生的最后一次欧洲战争的参加者,而且经常带着满意的神情回忆起它。而对这一次战争,我(指哥哥)注意到他不理解了,他感到害怕了。”(靳戈译,页70)关于这一段描写,可以理解为作者“春秋无义战”的思想的描写,所以这种战争带来了“疯狂”。但我认为《红笑》的意义不仅如此而已,它的意义超越了一切的战争,只要是战争,都是《红笑》批判的对象。凡是战争都会带来疯狂、恐惧及毁灭。这样理解《红笑》,才能将它的意义大大的提高。
  但是,面对战争,便是绝对的绝路吗?耶稣不是说过:“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约翰福音14:6)耶稣的话难道会落空吗?
  战争,它绝对是疯狂的,遭受战火伤害的人,身心灵的确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战争会使我们疯狂,甚至夺去我们的生命,但战争却夺不去我们的信仰。我们的肉体、心灵在战争下会受到莫大的伤害,但耶稣是我们的安慰,我们的救主,耶稣在天国已为每一个相信福音的人预备了道路。而耶稣,则成为了战争唯一的出路——灵魂的出路。

参考书目
《圣经》(南京:中国基督教协会,1998年)
《红笑》(俄)安德列耶夫著;张冰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97)
《红笑》(俄)安德烈耶夫著;靳戈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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