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骗后的新发现
一晃就三十多年过去了。那时，中国发生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四人帮”被打倒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场千古浩劫终于落下了帷幕。于是，一件件惨案，一个个阴谋，一次次欺骗，一番番暴政，被广播，被报纸，被小说和报告文学，被大字报和民间消息陆续揭露出来。
我口瞪，我目呆，怎么也不敢相信，怎么也不能不相信。于是，一次又一次，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我被骗了！我又被骗了！
我是唱着“东方红”长大的。“大救星”已经成了我心中的神。但是，在那几年间，心中的神坛倒塌了。我哀叹自己被骗得好苦。
当年有一个年轻人一再问苍天：天底下到底有没有真？有没有善？他想了又想，问了又问，但还是不明白。新思想与旧思想纠缠在一起，死人拖住活人，存在，还是不存，或者说，生，还是死，这真的成了一个问题。这个哈姆雷特的问题，已经成为那个年轻人生死攸关的问题。那个年轻人就是我，当年还年轻。
一九七八年。我考入了大学。那年，在考生志愿那个栏目中，无论是重点大学还是非重点大学，十个栏目中，我统统都写上了哲学系。除了哲学系，我哪个专业也不读了。我的心思很清楚。只有哲学能够告诉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四年寒窗，三个假期不回家，每周去图书馆借一大书包的书，苦读！读柏拉图，读康德，黑格尔，读尼采，读萨特，读孔子，孟子，老子，庄子，读马克思的早期著作，读西方的文学名著，一本又一本。读了四年，我终于明白了人生意义的答案：那就是，人生没有意义！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终于看透了，什么人生的意义，人生根本就没有一个共同的，普遍的，确定的意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所谓意义，不过是寻找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是啊，如果这个宇宙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碰撞出来的，撞来撞去，偶然地碰出了许多的银河系，又撞来撞去，偶然地又碰出了一个太阳系，从太阳系中又偶然地碰出了个地球，地球上又偶然地碰出了类人猿，类人猿又偶然地生出了我的祖宗，子子孙孙没有穷尽，于是，天地间多了一个我。这样，我有什么意义？意义的根据在哪里？谁能够规定我的存在意义？没有，一个也没有。
宇宙是从无中来的，我也是从无中来的，并且还要到无中去，从“无”怎么能够产生出意义？绝对不可能。
2．浮生若梦
那时向后向前看人生：好凄凉。
于是，渐渐似乎明白了古今一些大思想家，大文学艺术家对人生的叹息。
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李白：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苏轼：人生如梦。
三国演义：滚滚长江东流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眼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翁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红楼梦：落下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就是深渊：没有意义。人生没有意义，一点意义也没有。是空，是幻，是梦，是虚无。在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和人生中，人生是荒谬的，生命是绝望中的挣扎。
但有几人敢面对着深渊。那样的话，还怎么活下去。这是悲剧还是闹剧？看透了，又不敢死，或者说，没有勇气自杀。混日子，活着，又不甘心。只有绝望。绝望地活着。
3．绝望是灵性上的病
绝望是人灵性上的病。祁克果在《致死的疾病》一书中，深刻地分析了这一点。这里最重要的不是心理分析而是灵性分析：将人的绝望同永恒联系起来。人本来是上帝创造的，但他却拒绝以上帝为自己生命的中心，反而以自我为中心，于是，他就由于自己的骄傲既丧失了永恒也丧失了自己，他不能不陷入绝望之中。
祁克果指出，绝望乃是致死的疾病。它有三种表现：第一，是人不觉得有自己而绝望，因为他没有认识到自己是灵。一个人若觉悟不到自己是灵，这正表明他丧失了灵性。绝望的典型特征就是不觉得自己是在绝望之中，而这种绝望症恰恰是在世上最流行的。
第二，是人不愿意做他自己而绝望。绝望是缘于人丧失了永恒和自我，但他自己却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投身于世俗之事之中，将其视为生命的最高目标，即使他明明知道他所追求的这一切都将成为过眼烟云。这正证明了他的绝望是对永恒的绝望。
第三，是由于要做他自己而绝望。人想摆脱他自己而创造新的自我，从而使自己成为他所愿意成为的那个自我。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所要成为的那个他自己，仍然是一个假设，海市蜃楼而已。
人之所以会产生绝望，乃是“源于人以自己为人生关系的中心”。
“对自己绝望，绝望至欲消除他自己，这是一切绝望的定式”。
“世上没有一个人，不是多少在绝望中”。
在绝望中，人若不是走向永恒——上帝，就是走向虚无——灭亡。
人站在深渊，在绝望中回头，回头他就看到了上帝。上帝是他在天上的父亲。是这一位父亲，创造了我，创造了你，创造了所有的人。人是从上帝那里来的。
人有根，有源。
人大有来头，创造他的天父也是创造天地万物的主。
有上帝在，人生有意义。因为这位创造者所创造的人，不仅本身是追求意义的动物，而且是被赋予意义的动物。上帝赋予生命以永远不变的意义。那就是：荣耀上帝。
日期: 2004/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