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网刊 | 第十八期 | 2004年8月]

颂歌(诗多首)

于贞志


颂歌--为黑大春而作

激情消歇的年代里看见了死亡与忧伤的病症,
所以我如约而来,痛心疾首地为你歌颂:
这是圆明园里的散步,利刃之上的人鱼之舞。
我将被你憔悴的唇咬住,被你的音节打击。
春天啊!怎样的幽灵簇拥而来,又舞蹈而去?

大海簇拥着群山,群山簇拥着城市,
旷野深处的孩子象一片落叶,漂泊又睡去。
我们在啼哭中降生,沉溺于书卷,栖骨于尘土,
可是有一片星空属于永生,属于灵魂,那最初
与最后的壮美----不可言说的奥秘与青春。

而生活的海多么苍茫,死离天堂却只有一步。
坐在铁轨中间,你身心交瘁,好似两把利刃贯穿。
在火车奔驰之前,你早已鲜血流尽。
六年了!在人类的尽头你目睹每日的朝霞:
血与火的再生。而命运轻易把天才者毁掉。

肉体的迷宫里绳索已断,那么谁将拯救我?
花园在笔端涌现,漫延不出一页纸的边缘。
把你的名字写在水上吧,让歌声飘逝。留下
黯哑的琴,象战士遗留的剑戈在大地上深陷。
皓月下的魂魄被风吹开,又被北方的神接走。

这是三月的倾斜的夜,蜡烛高烧的心跳的夜!
这是废墟的节日,比白金更昂贵的狂欢的夜!
啊!原罪与诫命,摈弃与复活,深渊与救赎。
谁的一生历危机而成,谁将独自领取这一份圣餐。
好兄弟,你荣耀地死,留下我们耻辱地活!

一个人死了,一切都变更,存在将如何凭依?
死亡的石头断裂,涌出洗礼的永生的水。
你的嗓音象地铁在城市的腹腔里震响
激昂的旋律,为我们带来悲欣交集的福音。
在一片掌声中我归向你,如摩西的神杖分开众水。


春天

在春天的开始我要说出:爱!
说出新的乐园、新的原罪与救赎。
在春天谁胆敢以上帝的名义,
来抗拒上帝成就的言词?!

那些在特快列车上萍水相逢的人啊,
那些相信缘定前生忍受相思之苦的人;
那些紧闭嘴唇期待接吻的人啊,
那些灼热的肉体渴望鞭子抽打的人……

而你是谁?被称为南方的女孩是谁?
使圣殿崩塌成为唯一废墟的女孩!
告诉我精神不过是一具棺木,
而肉体才是唯一圣殿的,你是谁?

当滚滚春雷炸响在黄昏的天际,
刺痛了篾视大地的苦修者的心;
哦,我的为新的革命寻找火种的兄弟!
我的被命运之线紧紧缠绕的姐妹呀!

那些敲击皮鼓跳傩祭雨的人啊,
那些满脸皱纹痛饮久违泪水的人;
那些听从呓语从城市出走的人啊,
那些走遍外省难逃孤独的人……

当飞机不再起飞,而布谷飞越山岗,
当精神在万物的正午沉沉睡去;
请你以少男的梦遗与少女的初潮,
在金色门楣上写下那浪子之名。

在春天的开始我要说出:爱!
在世界开创之前我要说出:爱!
以上帝的嘴唇,说出这唯一的词,
以春天的名义写成不朽的篇章。


那在我们中间的圣徒---为西川而作

那在我们中间的圣徒,为我们带来
充满犯罪与诗的新福音。
他的兄弟在古老关隘和城市广场
相继死去,尸首在麦地之中深埋。

他在春天来临之前穿越城市,
破旧自行车被大风吹打咣咣作响。
当乌鸦飞过他开口咏唱天鹅,
当夜晚停电他点起蜡烛写下诗歌。

他是第一个人,他是最后一个人,
他是创世与末世之间的任何一个先知。
他是摩西、哈列唯、卡夫卡,
他是我们之间犹太人中的犹太人。

当他要以火给世界施洗,弃绝他!
我们吐唾沫,高喊:“钉他十字架!”
我们在挽歌的灰尘中生活得太久,
当一个木匠死去,我们是否得到了拯救?

当一个人说出真理,这就是他的罪。
上帝要死去,为了赢得他自己的宽恕。
那在疗养院为饥饿艺术家痛哭的人,
那在客西马尼园独自哀祷的人,是同一个人。

子夜时分他打开隐秘的诺斯替教典,
等待来历不明的肮脏天使敲击他的门。
当唯一的诗篇被荷马的后裔朗诵,
这世界的崩溃也只是在顷刻之间。

那在我们中间的圣徒,多年以来
他在被火车站喧嚣包围的阴暗小屋--
操练灵魂的炼金术:从第一个词
到最后的词,从创世的光到末世的火。




我从何处来?置身什么名字的旷野之中?
被旷野托举如断臂高悬,又被神拒绝。
我,巴别之塔:人类旧约时代的痴妄。
我在此存在。我一无所见。我如何生成?


死玫瑰

当一种美,譬如玫瑰,坚持到最后,
它最纯粹的芬芳是死亡。不朽之香!
死亡就是灵魂飘升,离开血液和肌肤
留下骨头。死玫瑰留下了干裸的枝子。

一片如水的刀锋以寒冷为鞘,为利刃,
时间最终在温柔的水中实现冷酷之美。
这是十二月的黄昏,水更加温柔宁静,
微澜的波动在夜晚往往被伤害,被凝固。

冬天使万物趋于极致,恰如玫瑰之死;
随风飘零的一瞬有最摄人心魄的美丽。
寒冷照例从天堂带来福音和大雪,
漫天飞舞的白火焰可是死玫瑰之魂?




那虚荣的梦游者将坚持到冬天,直到一场雪
在一夜之间象一个梦境君临荒凉大地。
在静寂的正午你听到了雪的叫喊,
当她的骨头被皮鞋吱吱踩响,是怎样的暗示

将你引导,走向这一片鸦鸣回荡的空林?
神自会在摩利亚山巅预备自己的羔羊。
而我写作一首诗,象在一场梦中回旋。
通向夏天的幽邃小径落满枯枝,己被遗忘。

当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神看见了被蛇引诱的
赤裸者,他伊甸园里的呼喊,
多少世纪之后被另一个人听到:“你在哪里?”
当这世界陷于沉睡,“哦,我在这里。”

直到寻呼机在雪地里尖叫起来,
蓝鸟轿车辗过积雪闪闪驶进闹市区。
雪开始融化,物质从沉睡中醒来
这是人的世界,谁听到了神的呼喊?

八 月

夏天的尽头我在黄昏里怀想,
渴望最后的杯子被八月之血充满。
苍茫余晖把旷野一分为二,
群山消隐,野狐出现,硕大银亮的尾巴

似一道闪电惊醒那些白日梦中的人:
“谁还妄图在向下的坠落里寻求向天之路?
汹涌滔滔的水,以及遍地升腾的火焰!”
当被野狐迷惑的书生袖藏一卷溢香诗帖,

雪亮的灯及时照着了死者之脸:
衰老的面容之上星星复杂地组合,
最后的晕眩里神呈现他火焰的衣衫。

孤独的八月之杯完全笼罩了旷野,
高处的旗子低垂,如我沉溺于怀想。
而神在黑暗之中的隐匿带走了哭泣。


短章

不要再谈论什么世界!这漂泊之旅,
连脚下的尘土你也终将丧失。
象一个国王我被自己废黜,
嶙峋权杖是无用的宫殿残骸。

孤独的列车从地平线上消失。
在外省,在节节溃败的天空下,
你高举这一个血色黄昏--
倾溢之杯,带来了陌生的福音和狂欢。


于贞志,1970年6月生于山东。山东省日照作家协会会员,1994年来京,记者,编辑。先后在《山东青年》,《中国文化报》,《诗歌报》,《诗刊》,《人民文学》,《一行》[美国],《橄榄树》[香港]等报刊发表散文和诗歌作品。现居北京。1996年复活节在北京海淀堂受洗归主。
       

 非特别注明,本刊所录文稿均为作者惠寄或经特别授权。转载敬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