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裏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我心裏柔和谦卑，你们当员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裏必就得享安息。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太十一：28-29)。
　　当圣经说及跟从耶稣的时候，乃是宣告一种门徒的身分，使人类从一切人为的宗教中被释放出来，解脱所有的重担和压迫，并除去困扰良心的各种忧虑与痛苦。世人若跟从耶稣，就脱离他们自己的律法重轭，顺服在耶稣基督和善和爱的轭下。但这是叫我们忽视他的吩咐的严格性么?决不是。除非我们完全领会到他的吩咐，他呼召门徒的绝对性，然后我们才能达到完全的自由，及与他密切相交。唯独那专一地听从耶稣的吩咐，并毫不抗拒地服在他轭下的人，才发现他的担子是轻省的，且在这柔和的压力下，领受走正路的能力。对于那些拒绝的人来说，耶稣的吩咐是沉重的，是有说不出来的困难的。但对于那些愿意顺服的人，他的轭是容易的，他的担子也是轻省的。“他的诫命不是难守的”(约壹五：3)。耶稣的诫命不是一种灵性上的强心针或电击疗法。他若没有给我们实行的能力，就不会要求我们做什麽。他的诫命从不是要毁坏生命，乃是要加以培养、加强，并治疗。
　　愿上帝在我们诚恳地努力走作门徒的道路时，赐给我们喜乐。愿我们能够对罪说“否”，而对罪人却说“是”。愿我们能够抗拒仇敌，却将那能救人灵魂的福音传给他们。作耶稣的门徒是恩典，不是律法主义；但这恩典却是重价的恩典，不是非律法主义。(非律法主义又称作废法主义。)律法主义根本不是恩典；非律法主义则是廉价的恩典；两者都同样地偏离了真理。
　　如果说律法主义曾经是教会的头号敌人的话，那么，廉价的恩典则是今日教会的死敌。我们今天正是为重价的恩典而战。

　　一、廉价的恩典
　　廉价的恩典是非律法主义或废法主义。
　　廉价的恩典就是声称一个人获得一个基督徒一切属灵的特权和福气，其中却不包括实际地活出新生的样式。廉价的恩典就是在市场上所贩卖的恩典，有如廉价商场所叫卖的货品一样。圣礼，赦罪，以及一些灵性的安慰，都在割价求售之中被抛售了。恩典被人看为是教会无穷尽的宝库，教会用不着查询或予限制，就可以用慷慨的手博施恩惠。这是没有代价的恩典，这是不求代价的恩典!我们想像为恩典的根本性质是在于其账项早已预付了；并因早巳付过钱的缘故，就可以免费得着一切。因为付值是无限的，所以使用恩典的可能性也是无限的。然而，假若恩典不是廉价的，那又将如何呢?
　　廉价的恩典就是将恩典视为一种教义，一种原则，一种制度。它只宣讲罪得赦免为一般的真理，上帝的爱则被视为基督徒对上帝的“概念”。人们以为只要在头脑上同意那种概念，就可以获得赦罪。以为教会若对恩典持有正确的教义，实际就在恩典上有份了。在这样的一个教会中，世界为其罪过找到廉价的遮盖；无需为罪忧伤，也不必希望真正脱离罪恶。廉价的恩典声称一个基督徒只要听道，而不需要切实地行道；它只对人发放进天国的门票，却不要求人来跟从基督。所以，廉价的恩典就等于拒绝上帝永生的道。
　　廉价的恩典是仍然凭着肉体来谈论恩典，认识恩典，而不是凭着基督和他的十字架来认识恩典。肉体所向往的就既不受罪的审判和刑罚，却仍可以享受罪中之乐。廉价的恩典正好满足了肉体的要求。它欢呼白白的赦免，却不离弃罪恶。所以，廉价的恩典只求罪人能够脱离罪的刑罚和恶果，却不求罪人脱离罪本身。它将恩典曲解成：既然罪在哪里显多，恩典也在那里显多，那么就让我们放胆犯罪吧！罪犯得越多，恩典也就越多！它有意无意地混淆、抹杀悔改的界线。罪在哪里显多，恩典也在那里显多，是指悔改前的犯罪，而不是指悔改后的犯罪！当肉体把这个界线混淆、抹杀以后，就变成为了恩典显多而犯罪吧！
　　廉价的思典就是不用罪人悔改，罪就得了赦免。他们说，唯独恩典成就一切的事，所以一切的事仍可以像从前一样，丝毫不改变。“一切不能赎罪愆”。世人依然行在老路上，所以正如路德所说，“即令有最好的行为”，我们仍然是罪人。那么让基督徒像世界其余的人一样地过活，让基督徒在生活的各方面遵照世界的标准而行，而不必妄自渴望在恩典之下，过与罪恶的旧生活不同的生活吧；那是狂热派，重洗派及其同类的异端。基督徒要小心，不要背叛和亵渎了上帝白白的和无穷尽的恩典啊！基督徒不要尝试竭力过顺服耶稣基督的诫命的生活，以致创立按字句解释的新宗教啊！世界已经借着恩典而被称为义了。
　　廉价的恩典就是没有重生就得了称义。罪人只有地位的改变，而没有生命的更新，所以仍然是蒙恩的罪人，蒙恩后仍旧照样犯罪。罪人在称义前不得不犯罪，称义后仍然不得不犯罪。罪人不能靠行为称义，称义以后也不能用任何义行，来显明他的称义，否则就给恩典打了折扣，就有律法主义的嫌疑。因此之故，就让基督徒像世界其余的人一样地过活吧!虽然一个基督徒竟然安于世界的生活，那实在需要不少的自制。然而基督徒必须达到这种自制，以避免出风头，好象与世人有所不同一样。他必须让恩典成为彻底的恩典，不然他就会使世人对这种白白赐予的恩典失去了信心。让基督徒安于其属世的通俗，安于这样舍弃任何高过世界的标准吧。他这样作是为了世界的缘故，而不是为了恩典。让他得着安慰，深信已经得着了这种恩典吧一—因为唯独恩典成就一切的事。让基督徒不必跟从基督而享受其恩典的慰藉吧!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廉价的恩典，这种恩典只叫罪得赦免，而不使那罪人离开了罪，而罪也离开了他的罪人。
　　廉价的恩典不使我们从罪的劳役中得到释放。廉价的恩典乃是我们给予自己的恩典。廉价恩典是传扬不需悔改的赦免，没有教会管教的洗礼，不用认罪的圣餐，和不必本人亲身认罪的宣赦。廉价恩典是不付作门徒代价的恩典，是没有十字架的恩典，也是没有道成肉身的和永远活着的耶稣基督的恩典。

　　二、重价的恩典
　　重价的恩典就是耶稣的真门徒所领受的恩典。
　　重价的恩典是埋藏在地下的宝贝，人为这宝贝的缘故，就欢欢喜喜地变卖他一切所有的。它是重价的珍珠，使商人愿意卖去他一切的货物来购买。它是基督执掌王权的统治，使人为了这个缘故，情愿挖出叫他跌倒的眼睛；它是耶稣基督的呼召，使得门徒为此甘弃渔网而跟从他。
　　重价的恩典是必须再三寻找的福音，是必须祈求的礼物，是必须手叩的门。
　　这样的恩典是贵重的，因为它呼召我们来跟从；并且它是恩典，因为它呼召我们来跟从耶稣基督。它是重价的，因为它使人付上生命为代价；它是恩典，因为它赐给人那唯一的真生命。它是重价的，因为它定罪；它是恩典，因为它使罪人称义。尤其要紧的，它之所以贵重乃因它使上帝付出了他儿子的生命为代价——“你们是重价买来的”，上帝付上了如此重大的牺牲，我们就不能看为是廉价的了。尤其要紧的，它是恩典，因为上帝为了我们的生命，并不以为付出他的儿子为太贵的代价，乃是将他交给我们。重价的恩典就是上帝道成肉身。
　　重价的恩典是根据一个简单的定律：那赦免多的，他的爱也多；那赦免少的，他的爱也少。（路七36-50）所以，越认识自己罪孽的深重，越认识救主在十字架上付出的代价昂贵，越认识神白白赦免的恩典的浩大，就越多对救主的感恩之心，热爱之情，就越愿意跟从救主，海枯石烂，永不回头。任何对恩典的折扣和削弱，只会减低蒙恩者对救主的热爱和委身。所以，蒙恩者对救主的感恩、热爱和委身直接反映出他对恩典的认识和领受。那些对救主缺乏感恩、热爱和委身的人，只不过反映出他们对救主的恩典缺乏认识和领受的实况罢了。
　　重价的恩典是上帝的圣所，这种恩典必须要防备世俗，不要丢给狗吃。所以它是活生生的道，是上帝的话，是他所讲的，使他喜悦的道。重价的恩典使我们面对跟从耶稣的恩召，它是使忧伤的灵和痛悔的心得到赦免的一句话。恩典是重价的，因为它强迫人俯伏在基督的轭下而跟从他；它是恩典，因为耶稣说：“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
　　重价的恩典使得到的人脱离原来的罪，开始过全新的圣结的生活。它是恩典，因为它不仅赦免罪，而且使人脱离罪，又赐人新生命；它是重价的，因为它要求得到的人付上（旧）生命的代价，旧生命必须死去，新生命才能诞生。
　　彼得在两个不同的场合中接受了“跟从我”的宣召。它也是耶稣对门徒所说的头一句和末一句的话(可一：17；约廿一：22)。在这两次宣召之间展开了人的一生。头一个塲合是在革尼撒勒湖边，那时彼得听了耶稣的话，撇下他的渔网和技艺而跟从了他。第二个场合是复活的主在他重操故业时，再一次把他领了回来。地点仍是在革尼撒勒湖边，并且这次的呼召也同样是“从我”在这两次呼召之间，包括着作门徒跟从基督的全部人生。
　　
　　三、对恩典的误解及其后果
　　路德曾说，不管人的工作和行为何等属灵，都不能在上帝面前站立得稳，因为在根本上人总是在寻找自己的益处。他旗帜鲜明地反对律法主义。他的个人经历使他确信：恩典需要他的生命作代价，而且必定每天继续向他索取同样的价钱。这种恩典绝不免除他作门徒的身分，而只是叫他成为更热心的门徒。每逢路德论到恩典的时候，他常常用上述的结论表明恩典夺取了他的生命，现在已将这个生命第一次向基督作了绝对的顺服。他只能这样地论到恩典。
　　路德曾说，唯独恩典能救人；他的追随者接受了他的教理，而且也照着字句反复传诵。但是他们遗漏了那不可改变的结论——作门徒的本分。路德不必常常明显地提到这个结论。以路德的教理作标准来看，他的追随者原是无懈可击的，然而他们的正统观念却把改教运动所恢复的，上帝在地上所启示的贵重恩典结束和毁坏了。恩典变成了非律法主义，重价的恩典也就变化为不必尽门徒之职的廉价恩典了。
　　路德否认行为作为称义的前提条件，他反对的是律法主义。但他并没有否认行为本身，而落入非律法主义的陷井。如果作门徒是恩典的必然结果，也是恩典的一部分，而恩典又是赐给门徒生活的礼物，那么，我们就不能片刻不跟从基督。对于领受了恩典的门徒来说，跟从耶稣和行为决不是可有可无的，也不是可以选择的，而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但如果恩典不包括作门徒，也不一定带出行为的结果，那么，我就可以随意安排怎样在世上度日，因为我一切的罪早就预先得赦了。我愿意怎样生活，怎样犯罪都可以，而且我可以靠赖这种恩典赦免我，因为世界毕竟在原则上已经藉恩典称义了。所以我可以保守着中产阶级的世俗生活，我可以仍然像以前一样，只是现在再加上确信有上帝的恩典覆盖我而已。
　　今日世人之成为“基督徒”，就是借着这种廉价恩典的影响，使基督教流於世俗化已经达到了空前未有的程度。基督徒的生活与中产阶级的可敬生活原是相反的，但现在两者之间的界限却消失了。如今基督徒的生活则变为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中，与世界一样，完全与世界没有什么分别。事实上，因为恩典的缘故，基督徒反被禁止与世界有所分别了。结果，我作基督徒的唯一责任，就是在礼拜天离开世界一两个钟头，守守礼拜借以保证我的罪完全得到赦免而已。我不必再打算跟随基督，因为廉价的恩典既是作真门徒的死敌，是作真门徒必须嫌弃和深恶的，它已经使我免去那种责任了。
　　若把恩典看为既不包括作门徒，也不一定带出行为的结果，那乃是最低廉的恩典，反之，则是贵重的恩典。所以我们对于真正福音教理的用法，实在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危险。在两者的情形中，我们的信仰的教义看来似乎是相同的，都是“唯独因信称义”。然而误用这公式，乃是将其中的精华完全破坏了。
　　只有撇下一切来跟从基督的人，才有资格说他唯独靠恩典得称为义。这种人晓得作门徒的呼召是恩典的礼物，而且那呼召是与恩典分不开的。所以那些欲利用这恩典以避免跟从基督的人，只是自己欺哄自己罢了。
　　今日有组织的教会的崩溃，正是我们廉价倾销恩典的政策所产生的必然结果。我们批发圣道和圣礼，我们给人施洗，宣赦，并不加查询也不要求什么条件。我们的人道主义感情，使我们把圣物给那些亵慢和不信的人。我们倾出流不尽的恩典，然而几乎听不到要跟从耶稣走窄路的呼召。那些推动古老教会设立学道班，使教会与世界的界綫得以严格分开，并使贵重的恩典得到充分保护的真理去了哪里呢?
　　这种廉价恩典对我们自己的灵性生活同样不幸。它不单不开启通往基督的路，反而加以封闭。它不单不呼召我们跟从基督，反而使我们刚硬以至于悖逆。或者我们曾经听过跟从他的慈声呼召，甚至也曾顺着这种呼召，在顺服中走了作门徒的开头几步，然而我们就遇上了廉价的恩典。那不是残酷无情么?这种话临到我们身上的唯一的效果，就是阻挡我们进步，引诱我们安于世界的平凡标准，借着告诉我们走的是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说我们努力操练自己是徒然的，以止息我们因作门徒而有的喜乐——这一切不单是无用的，更是极其危险的。
　　它告诉我们，总而言之，我们的救恩，而不是基督的救赎，巳为上帝的恩典所完成了。对人这样说话真是不客气，因为给人这样廉价的恩典，只能使人莫知所措，及引诱人离开基督所吩咐的道路而已。抓住了廉价的恩典，就永远不知道贵重的恩典。他们既受到欺骗，力量被削弱，就会以为他们有了这种廉价的恩典，便够刚强了——其实他们是丧失了作门徒和过顺服生活的能力。所以宣讲廉价的恩典，要比任何看重行为的诫命更加败坏基督徒。
　　在这篇文字中，我们要为那些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及对“恩典”一词完全失去了意义的人，尝试寻找适当的信息。我们必须要为真理的缘故而说出这种信息，因为我们当中那些承认廉价恩典使他们失去了跟从基督的人，更由于失去了跟从基督而失去了对贵重恩典的了解。说得简单一点，我们必须负起这个任务，因为我们现在正要承认我们已经不再作真门徒了。我们承认虽然就恩典的教义而论，我们的教会是正统的，但我们不再确实知道我们所属的教会是否跟从她的主，所以我们必须尝试真正了解恩典和作门徒之间的相互关系。我们再不能避免这个问题了。我们已经日渐明白，今日教会面临最迫切的问题就是：我们怎样才能在现代的世界中过基督徒的生活？ 那些在跟从基督的路上已经抵达终点的人有福了，他们发现恩典之所以贵重，正由于它是超乎人所能理解的，因而感到惊异。那些已为耶稣基督的恩典所胜而率直地跟从他的人有福了，他们能够用谦卑的心，歌颂基督的恩典足够他们所用。那些知道这恩典使他们能够活在世上而不为世界所同化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由於跟从耶稣基督而确信他们的名字记在天上，以致得在世上过着真正自由的生活。那些明白作门徒纯然是靠恩典过活——这恩典就只是作门徒——的人有福了。那些按这词的意义而成了基督徒的人有福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恩典”词已经证明是怜悯的泉源了。

　　注释
　　[1]本文主要摘自潘霍华著，《追随基督》，笔者根据自己的体会略有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