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网刊 | 第十五期 | 2004年5月]

因为身体里有一个上帝(组诗)

谭延桐


想让耶稣摸一摸孩子


谁都知道耶稣的手是洁净的
有灵光的,谁都想让耶稣的手
摸一摸自己的手,特别是
自己的孩子。于是
便纷纷把自己的孩子带到了耶稣身边
像许多的花朵围着一棵大树那样
等待着,树上落下神奇的果子
耶稣的门徒们却不理解他们并责怪他们
仿佛,担心那棵大树不能透气
影响了自己的圣职
耶稣见此,很不高兴
就对他的门徒们这样说:“让那些孩子
到我这儿来,不许阻拦他们
上帝的王国属于像他们一样的人”
还说:“如果谁不能像孩子一样地
接受上帝的王国,谁就进不了
上帝的国土”说完
耶稣便把孩子们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并把手按在了他们身上,为他们祝福
这件事情,后来被写进了《马克福音》里
当然,也写进了许多人的心里
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
上帝的王国里,众多的
花朵,没有一样凋敝
只是,总有一些自称是耶稣的门徒的人
在阻止着我们这些上帝的孩子


香柏树的同义词


我要将香柏树梢拧去栽上,就
是从尽尖的嫩枝中折一嫩枝,栽于
极高的山上……
——《以西结书》

鳄鱼,像鳄鱼一样多(其实
也不多,就两只:名和利)什么东西
都是被那些鳄鱼吞掉的,包括最初的黎明
最后的祈祷以及郁金花有限的热情
鳄鱼在时间的大海洋里,随便地翻了一个身
就把郁金花积蓄了多年的力量全部打翻了
哦,打翻了,只剩下了
无关紧要的秋风和无足轻重的海浪

这些,那个从鳄鱼的大嘴巴里死里逃生的人
早就已经看到了。哀号过后
他就开始指派自己的声音,去担当音乐
他喜欢音乐,就像喜欢
“枝条荣美,影密如林,极其高大,树尖插入云中”的香柏树
哦,香柏树!一提到这个光辉的名字
他就仿佛看见了自己光辉的新生活

从此,他就完全地喜欢上了香柏树
甚至,香柏树的影子
这固体的散发着香味的音乐,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打扮得亮亮闪闪,就像新鲜的日月
他随便地一举首,就看见了新天
新地。他把一些陈旧的哀伤从自己的身体里
拿出来,然后把一些香柏树的香味放进去
拿完了,放完了,他便信心百倍地
开始坐在自己的正对面,和自己说话
(实际上,是辩论)就这样
过了许多许多 许多年,就这样,他
渐渐地熟悉了另外一种声音
“那个声音,同巨大的寂静争辩
最后战胜了寂静”

接下来,他便开始新的行动了
这些行动,显然都是香柏树的同义词
至于他为什么要冒着危险跑到那极高的山上去
绝对不是为了别的,就因为
他是耶和华。耶和华对着众人
(其实也是对着自己)说
你起来往那极高的山上去,我要在那里
和你说话。耶和华
没有来得及说的,风全都帮他说了


圣物

洗净了手,再去碰它
一染上尘垢或细菌,它就会立刻死去
这是经验告诉我的。经验
也让我转告你,把这
作为它送给你的一份礼物

开始,我也不是不信的
但眼看着一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
我信了。我信
我说的都是事实。其实
这样的话经上早就说了很多了
只不过是,或者因为你忙
或者因为你粗心,没有在意

我们怎么可以不在意呢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我们太在意的东西,其实
也只不过都是它的一些拖拖拉拉的影子
这是真的,不信
你就去问问时间,或
那个领受了神恩的未来的自己)
好了,信就写到这儿,我等待着
你的好消息


这些都是有用的

就像耶稣的门徒发现耶稣的墓穴空了一样
你发现,你的空虚也空了。就像
耶稣终于复活了一样,你的新世界也复活了
晴天丽日终于又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一个天使
指着它对你说,看好它
再也不要把它丢了。你说
要是它在我这里呆得烦了还想再逃跑呢
那个天使就说,你要好好善待它

星期天晚上,即你休息的那天晚上
一个念头又来找你了,它说
跟我走吧。你说不
你说不的时候,你看见主耶稣的光辉
浸透了那个时刻,就连使徒多马那样的怀疑
也驱散了。于是你登上了
在你梦中多次出现过的那艘船

“照顾好我的羊群”
你把主耶稣的这句话捞到了你的船上
就再也不愿下去了。“年轻的时候
你系上腰带,到你想去的地方
但年老的时候,你会伸出手让别人绑上你
带你去你不愿意去的地方。”船头
船尾,都是主耶稣的话
吃的用的,都有了

你把多余的那些,都分给了你周围的穷人
你说,真的,这些都是有用的


因为身体里有一个上帝

关上房门,就是我自己了
我自己和我自己在一起
我自己陪着自己在一本书里找来找去
找我自己。自己帮着自己
在电脑的屏幕上,写下自己
哦,“己”这个字
多像是跪在自己面前的自己呵
自己给自己跪拜
只有一个理由: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上帝

“自”低下头说,你平身吧
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对得起
每一件事,让那些事情高兴
最好是,给你远方的结局
有个再好不过的交待,比如无怨无悔
比如大彻大悟,欢天喜地

自己听了,如获至宝
赶紧忙着把自己好好地装扮了一番
来到了一件大事情的面前
说,我正式请求
收下我未来的全部时间,作为礼物


水车拍打着


主呵,我毫无价值,不值得
你来到我的屋檐下。
——《圣经-马太福音》

哪怕是你从我的门口路过
也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哪怕是
你的双脚震起的一粒小小的灰尘
也让我视若福音。主呵
我知道,你很忙
我只能目送着你越走越远
把我的视线扯到天边去

我知道这一切并非出于无奈
我知道无奈是一种最没有用处的东西
我没有资格留住你的响亮的脚步,你的脚步
属于那些比我的门框更宽的人

就是我这里的空气再稀薄一些,就是
地狱门上的那句“永恒的悲哀”被时间描得
再清晰一些,“更高的梦里未曾读到的景象”
依然在我的面前,一一展开
像展开一句在心里折叠了好久的祷告词
我知道,我所不知道的
正一点一点地落在我的脑中

“一辆水车拍打着黑暗”
此刻,我多么像那辆水车,多么像
和我友好了几十年的自己呵
肯定的,这些你都看到了
别人没有看到的,你也看到了
你看得比任何一个人都真切
“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区域,世界的什么角落”
不用西奈卡跑来告诉我
我也知道了。西奈卡只会写悲剧
对诗剧无能为力

“善跑的未必能赢”

走在你前面的那个人
你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可能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
他之所以走在你的前面
完全是因为,他上路得比你要早

很容易地,你就超过了他
远远地走在了他的前面
而那些跟在你后面的人,目光
却怎么也离不开他。甚至
有一个还指着他的背影这样说
看来,第一,是非他莫属了

“善跑的未必能赢,力战的未必能胜
有智的未必能糊口,精明的未必能得财
渊博的未必受赏识”《圣经》里的
这些话,你早就背熟了


作者简介

谭延桐,男,1962年5月生于山东淄博。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做过《山东文学》《作家报》《当代小说》《出版广角》编辑。现供职于《红豆》杂志社。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1978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评论等,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诗刊》《上海文学》等500余家报刊。诗歌和散文被选入《20世纪著名华语实力诗人代表作选》《90年代实力诗人诗选》《中国诗歌精选》《世界华文新诗总鉴》《新中国50年诗选》《中国诗歌年鉴》《先锋诗》《1999中国年度最佳诗选》《2000中国年度最佳诗选》《2002中国年度最佳诗歌》《20世纪中国散文大系》《当代散文随笔名家名篇》《中国散文家大辞典》《<散文选刊>精华》《1999中国年度最佳散文》《2000中国年度最佳散文》等100余种选本。计400余万字。有的作品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俄文、日文。
著有诗集《空巷》《涸辙之芒》《夏天的剖面图》,散文集《笔尖上的河》《时间的味道》《另一种形式的香火》,诗论集《三千年诗话》等。曾被评选为“中国桂冠诗人”及“山东省十佳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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