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网刊 | 第十四期 | 2004年4月]

献给神的琴声

黄滨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亲是教师,分别在学校教物理和数学。我刚学会说话,就喜欢唱歌。父母亲为我买了许多儿歌唱片,我经常踩着小板凳够着桌子上的电唱机放唱片,学了一首又一首,每天唱个不停。父母亲发现了我的音乐天份,便开始考虑如何在这方面培养我。父亲特别喜欢小提琴,在我四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正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一起玩耍,爸爸手里拿着一个小提琴(只有1/8大)叫我过来,让我试拉。从此,我的小提琴生涯就开始了。
  我除了上学外,其余的时间都花在小提琴上,我再也没时间和院内的小朋友玩游戏了,只有在练琴之余,悄悄地从窗户窥探他们。但我也不觉得失去什么,总是非常开心,因为我很喜欢拉琴。
  父母亲为我学琴,也付出很多牺牲。爸爸放弃了去南京紫金山天文台读研究生的机会,留在家里辅导我拉琴。那时文化革命刚结束不久,买不到琴谱,爸爸就常常为我抄谱到深夜;母亲默默地料理家务。在我九岁那年,他们送我到北京参加文化革命后中央音乐学院附小的第一次全国招生考试,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了。
  就这样,我离开了长沙的家,住读在北京的中央音乐学院附小。每年只有寒暑假回家才能与父母见面。那时,我和十几个同龄孩子住在一个大宿舍里。刚离开家,年龄又小,自理能力差,每个月到了月底就因为钱花光了而饿肚子。北京的冬天很寒冷,我得照样自己用冰冷的自来水洗衣服,洗完后有时手关节会疼痛。独立生活很艰苦,所以常常想家,想爸爸妈妈。我是独生女,父母很爱我。每个星期我都会收到他们写给我的两封信,我也每星期给他们写信报告我的情况,每封信后面,我总要写上“我很想你们”这几个字,因为我真的很想家,想念爸爸妈妈。
  多年来,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寻求,就是人生真正的意义。记得在考中央音乐学院附小时,作文题是“长大了要做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想的就是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对人类有益的人。我想,如果我的琴声可以带给人美的享受和心灵的安慰,这是何等有价值的一件事。为这个目标,我十分努力,不断地在琴艺上提高自己。
  我不断地取得进步。14岁时被国家派到波兰参加维尼奥夫斯基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得了少年组的第一名(这个比赛是国际上最重要的青少年比赛之一),这是我的演奏第一次得到了国际上的认可。15岁时,我作为独奏小提琴与首次出访的中国青年交响乐团访问了德、英、法、意、瑞士和比利时欧洲六国。17岁中学毕业那年,我考上了美国Baltimore Peabody 音乐学院,并获全额奖学金,来到美国继续学习。虽然和家人离别已不是第一次,每次我离开家,母亲都忍不住要哭,父亲则表面平静,但我能感到他的心也在难过。我总是忍到火车开了看不见他们了才哭。这一次离开家到美国,我感到特别难过,很舍不得离开爱我的爸爸妈妈。那时出国不容易,心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但是为了学习小提琴,我还是离开了家,飘洋过海,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去追求我所挚爱的音乐。
  来到美国,在上大学的期间,我发现自己无论在小提琴演奏上,还是在对音乐的理解及文化修养上都差得很远,因此就更加发奋努力。我常常早上五点钟就起来练琴,平时看很多书来充实自己。我喜欢看古典名著、文学作品和音乐家传记,从中悟出人生的道理,以勉励自己去追求我的理想。
  在这条路上有许多的艰难,也有灰心的时候,常常为自己达不到所想要的完美而气馁。那时,每个星期六都有大师班,就是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演奏所学习的曲目。虽然没有要求我们每次都要拉,但我都尽量抓住每一次机会。其实照我的本性来说,我并不适合做演奏家,因为我害羞,不善于表达自己,而且容易紧张。每次我拉完,都会为自己的缺点和失误而沮丧难过。但每次遇到这些挫折,只要听一曲震撼人心的贝多芬交响曲,或优雅迷人的舒伯特短歌,就重新得到鼓舞。音乐的确给我很大的安慰和享受。
  后来,我又陆续在国际比赛中获奖∶19岁在法国蒂博(Thibaud)国际小提琴比赛中获得第四名;21岁在布拉格国际音乐比赛中获第二名;22岁在比利时伊丽莎白女王国际小提琴比赛中获铜牌。1994年我23岁时,在意大利举行的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中,终于获得了第一名。该比赛是国际上最重要、最具影响力的小提琴大赛之一,有五十多年的历史。这一次比赛的选手是经过比赛委员会筛选后,从世界各地的选手中挑出49名优秀者来参赛,通过前两轮紧张的角逐,评出六名选手进入决赛,其中只有我是中国人,其他五名选手分别来自日本、前苏联、南斯拉夫和意大利。在决赛中,我发挥得很好,一举夺冠,眼看我的梦想一步步成为现实。
  我开始应邀到世界各地去演出,这给我带来了新的挑战。多年的学生生活,使我习惯于非常单纯的人际关系。我的朋友不外乎是几个谈得来的同学,大部分时间是自己练琴,看书,很喜欢独处,慢慢形成了孤癖的个性。现在要面临着进入社会,与许多不同的人交往,这使我觉得很不自在,很累。记得有一位记者采访我,问我最不喜欢做的事时,我的回答是∶“不得不和人打交道”。因为那时还不认识神,自命清高、孤芳自赏的性格使我特别容易看到别人的缺点。于是,我对我所处的环境和所接触的人非常失望,再加上我常常对自己的演奏很不满意,因此对前途感到茫然。我陷入十分矛盾的思虑中,一方面,我知道如果要得到事业上的成功,这种社交应酬是必不可少的;另一方面,这却又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我是否要改变自己来适应社会呢?是否要不顾一切地去
  得到事业上的成功,像许多人所说的那样呢?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我无法提高我的演技,这对我来说远比成名更重要。我不知道怎样来走前面的道路,只觉得非常的茫然。
  记得是在1996年4月份,我去了欧洲、亚洲等各国演出,一个月后回到了美国Baltimore,身心都觉得疲惫不堪,甚至连我最爱的音乐也不能打动我了。我看着挂在墙上那幅字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它曾经多次激励过我,可现在我的心已经有些麻木了。我已经在这条路上寻索太久了,现在不知如何寻下去。因为现在面对的问题不再只是如何把琴拉好,如何把美好的音乐带给人;而是如何作一个对人类有贡献的人,活出人生的价值。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解答这个问题。当我更深地面对自己时,我发现我的理想不能再给我生命的答案。我问自己∶为什么我有这么美善、坚强的一面,有时又为什么这样自私和软弱?为什么我一直努力想攀登人生的高峰,可是又常常犯错,做一些错误的选择,带来令人遗憾、无法挽回的后果?为什么当我看到别人不如我时,我就庆幸地说∶“还好我不是他”;当我看到别人比我好时,我想∶“我如果像他那样就好了”?为什么在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不公平?为什么有贫富悬殊?我只能庆幸自己没有生在贫民的家里。我心中充满了类似的问题,我渴望能找到答案,却找不到。不安的心灵在寻求安息,却寻不着。所以,每天早上醒来时,心情都特别沉重,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不知怎样去面对这一天的生活;总觉得无论我如何努力,到了晚上,还是有许多没有做好、让我遗憾的事。这样沉重的心情一天天加深,以至于我很害怕早上醒来的那一刻。
  1996 年4月28日那天,我的同学,弹钢琴的姊妹洪俪珊邀请我去教会。我当时十分不情愿去。因为我和她去过几次,都觉得这信仰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她非常热情,一再坚持下,最后我还是和她去了。那天,当我听到一首诗歌唱到“今归家,今归家,决不再游荡,天父伸开慈爱双手,欢迎我归家”时,我感动得泪流满面。对于九岁就离开家的我,这好像是对我的呼唤。在美国,我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家,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可是回到中国也是来去匆匆像过路客。两年来在世界各地演出漂泊,更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片落叶,不知归根何处。这首“今归家”引起我心灵的共鸣,我在外漂泊太久了,很累, 很想回家。这就是我要寻找的家吗?这位天父是谁?耶稣是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真有这样一位神吗?虽然我对基督教一无所知,但我心里充满对他的渴求,我决心要来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耶稣说∶“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 马太福音7:7 ) 神是信实的,我全心全意地寻求他,他就让我寻见了。我读了很多见证和有关的书,神借着这些书和我周围的人回答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更吸引我的是圣经中的话、耶稣的教导和他的为人。当时第一句很感动我的话是箴言4章23节∶“你要保守你的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这对于正在十字路口、不知该作何选择的我,好像是一盏明灯照亮我前面的路。因为我曾想,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何必太认真呢?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夸张地说些话,违心地做些事也未必不可吧,何况许多人都如此,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我读到了这句话,好像甘露滋润我的心,深深地被它所感动。有什么能比一颗清洁的良心更宝贵呢?一生的果效就是由人的思想支配,虽然你可以很成功,但如果失去了内心的平静与良心的清洁,这种代价是何等的大呢!
  我曾经非常喜欢以演莎士比亚剧而著名的电影演员劳伦斯.奥利弗,他曾说∶“艺术家有权利自私,因为他们有所给予。”当时我觉得很有道理。认为我的时间和精力应该用在音乐这件最有意义的事上,至于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但神的话光照了我的心∶如果我是一个如此自私的人,我的心如此狭窄,而音乐是表达人的内心世界的,那我的音乐能带给人什么呢?如果我不愿对人付出关怀和爱心,我的音乐还能打动人吗?
  另一段耶稣的教导∶“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 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柔和、谦卑两个词特别触动我的心。我从小就想样样第一,成绩总要名列前茅,看到别人比我好心里就不舒服。如果心中总是充满了与人争竞和嫉妒,总要比人高一筹来显出自己更成功,这样活得多累啊!我感到这骄傲的担子太沉重,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多么需要安息啊!多么需要耶稣的柔和和谦卑啊!
  耶稣又说∶“要爱人如已,也要爱你的仇敌”。这有谁能做到呢?但他自己做到了,成了我的榜样。他被人钉在十字架上时,还在为钉他的人祷告。他的教导似乎高不可及,但他没有一件事是他教导了不去行的。我看到他怎样用他慈爱的手抚摸、医治有病的人,他有能力使人从死里复活,也有慈心陪人一同哀哭,他的一生就是他教训的写照。我深深地被他感动吸引,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书中读过一句话能这样滋润我的心,这不是道理、理论,不是从人的知识和头脑里出来的,不像我以前所读过的书,它好像从天上来的,是活的,越思想越觉得甘甜,使我饥渴的心灵得饱足。音乐只给了我短暂的安慰和满足,而耶稣的话成了滋润我的活水,使我心灵再也不干渴。
  就这样,我一步一步地越来越认识神,接近神。虽然还有许多问题,但因着他的话和他的作为,我不得不承认他太伟大,太奇妙,太美好了!他是道成了肉身的神之子!
  1996年5月的一个晚上,我回应了他的邀请,向他祷告说∶“主啊,我愿将我的一生交给你,求你带领我。”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那个时刻,以往的那种心中的重担没有了,只觉得从没有过的轻松,一切都焕然一新。我走在路上,看到天空树木及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美丽可爱。以前,我走在街头上,常有人对我说“smile”(微笑一下!);有报纸曾这样描述我“The Chinese girl who never smiles”(从不笑的中国女孩),但现在我禁不住要微笑了!因为我心中太喜乐了,我心中有一个崭新的生命,他驱走了一切黑暗,使我感到眼前一片光明。真是何等奇妙的救主!
  以前我爱音乐,为之而倾倒,现在认识了这位创造音乐的神。如果说音乐的美让人心旷神怡,更何况创造音乐的那位神呢!如果说宇宙奇妙可畏,想一想它后面的那位创造者,岂不更是令人生敬畏之心!以前我活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现在犹如有另一个世界向我展开,他的里面是那么的美妙丰富,这是天父的世界,是我的家,我在里面欢喜快乐!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都沉浸在十分平安和喜乐中。于是我迫不及待地要受洗,但牧师说,要两个月以后才有受洗聚会。就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使我真正明白了受洗的意义。我收到了一张卡片,是那位带我去教会的姊妹洪俪珊寄来的,她回台湾度假。这张卡片是∶耶稣背着十字架倒在地上,有一行字写道∶“因他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因他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这几行字活生生地跃入了我的眼帘,使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原来我享受这么大的喜乐和平安是耶稣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原来我之所以有一个崭新的生命在我里面,是耶稣为我付上了生命的代价。他为我受死,叫没有认识他以前的我与他同死,他为我复活,使他复活的生命活在我里面。“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约翰福音3:16)
  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借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约翰福音14:6)耶稣是唯一活在世界上没有犯过罪的人,他借着自己的死,流出血,使人的过犯得到赦免,从而开通了一条能通往天父上帝的道路。我的失败,令我懊悔不已、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我所有的过犯都因着他十字架上的死而一笔勾销了。
  “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哥林多后书5:17)真是奇妙的救恩!有好几天的时间,眼泪常常情不自禁地落下,这是悔改的泪水,是感恩的泪水,也是喜乐的泪水。神用他那舍已的爱充满在我心里,融化我心中的冷漠,抚平我的创伤,改变了我自私孤癖的个性。我以前可以几天一个人关在家中不和人说话,现在能常常主动关心教会的新朋友,打电话给他们,与弟兄姊妹们也有美好的交通,感受到神家的温暖。我与人交往不再感到是重担,因为神的爱在我心。我也热心作见证,巴不得让所有的人都能认识这位拯救我的神。我现在在音乐会演出最后,若有机会都会拉一首《奇异恩典》作为结束,将荣耀归给神,也向报纸记者做见证,传扬他的名。
  在跟随他的这七年里,经历他奇妙丰富的恩典和慈爱,心中的喜乐平安与盼望是无人能夺去,也不能被环境所影响的。神的生命真实地活在我里面。
  我信主后被神的爱大大触摸,十分渴慕来认识他,来寻求他在我一生中的带领。有一天我读到一本书,其中说到一位爱神的弟兄,他一生的梦想就是得着一个博士学位。就在他快得到博士学位的前几天,他突然觉得神问他说∶如果我要你放弃你的博士学位,你愿不愿意。这位弟兄觉得这个要求很不能让他理解,他已经为这个学位付出这么多,眼看就要拿到手,况且这也是荣耀神的。但这个微小的声音一直在他心中∶“你愿意放手吗?”这弟兄意识到他获得博士学位的愿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无法顺服神的要求(后来如何我不记得)。我看了这个故事后,就问自己,有什么事是神要我放弃,但是我不愿意的吗?“你的小提琴”,有个声音说。这不可能吧,我不拉琴能做什么呢?这不是浪费了我的天赋吗?况且这是荣耀神的事啊! 可这声音一直在我心中,以至于我无法对它置之不理。我终于来到神面前,祷告他,我看到自己以前把音乐当作我的生命中的一切,当作我的信仰,我的神,使我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如今认识了真神,走在又新又活的生命大道上。如果神要我放弃音乐来服事他,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吗?我心一下子想通了,就很欣然地对神说“我愿意”。但神并没有让我放弃拉琴,相反,他呼召我用音乐来服事他。神是试验我是否爱神的祝福和恩赐胜过了爱这位赐恩的主。但我知道,现在我的心是完全属他的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全时间来服事神,觉得只有这样才是最爱主,极其羡慕全职奉献给神的人。可是神一直要我继续提高我的艺术和演奏,神要我把那发自内心的赞美的琴声献给他。我终于明白,我生命的价值不在乎我做的是什么,而在乎我在神面前是如何生活,是怎样一个人。我不再去羡慕别人或轻看别人。因为每一个生命在神的眼中都同样宝贵。
  我愿用每个音符来赞美他,也愿我的生命能荣耀他的名,愿一切的感谢都归给他。
  黄滨 来自中国大陆,小提琴艺术家;现居美国。黄滨姊妹将在“中国福音大会2003”中作见证并以琴声赞美神。
  
  原文发表在《生命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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