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
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声音，众水的声音，羽翼般
回旋、覆盖
天国在神的灵中，巡视“起初”
蓝色宁静的光晕，抚摸渊面，抚摸虚空
仿佛敛去光芒的太阳，抚摸
地被下的草种子
混沌变得澄清，并哭泣
在上帝的关注下，诸水分离
轻者上升——浊者下降——
祂的怜悯令天地的被造如花蕾渐放
“天国”头与发皆白
万物皆由他而出，并归于他
好似宇宙的灵魂，在创世以前与神同在
眼目，如同火焰。脚，是炼净的光明铜
它行走——光辉氤氲
那灿烂，照亮了玻璃海
歌声如狂风般浩瀚，夹着电闪雷鸣
升腾并弥漫
六翼天使是灰白色的鸥
盛开在波浪之上
两翼相接，两翼遮体，两翼飞翔
她们的羽毛偶尔相触，发出银笛的声音
以每一个微小的颤音传递喜悦
飞翔与飞翔相交
盛开与盛开互融
在她们悠扬的歌诵下
号角，于十二座城门吹响，吹响
震动日月
日头，变黑，像毛布
满月，变红，像血
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
被引动怜悯的上帝，嚎啕痛哭
哭祂的儿女都去了，不能回来
园中的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
落下未熟的果子
天国空着金碧辉煌的大厅，等待一次婚礼
一把镰刀，好像十字架的形状
被他从天上丢下，划破石板天幕
留下一道彩虹的伤口
那永恒之约却因着破裂而成就
那把镰刀锋利如两刃的剑
收割灵魂好似收割庄稼
采摘赞美如同采摘成熟的葡萄
酒，溢出来。流在城中的四条河里
两岸的树，长了再长，茂盛地结出果子
金叶子发出光线，医治各种疾病
我在那树荫下躺卧
结识一群红宝石般的人
他们的嘴是深谷百合的蜜
碧玉或玛瑙的眼睛，一些无字的箴言
在那些圣洁的额上
神的名字散发着——没药之香
（二）
天国走入人间，走入人间的捆锁与监禁
在两个卫兵中
戴着律法的镣，知识的枷
沉睡，以安息的睡眠向万王之王献祭
向彻夜不眠的人承诺平安
巨大的黑暗临到——
惊人的黑暗中，隐藏着耶和华的荣耀
冒烟的炉，经过。
烧着的火把，经过。
洁净剖开的生命，分别为圣
在这真理如闪电般四处飞翔的时刻
在这叹息如大鸟般张开恩典的时刻
在这造物者的情意临到被造之物的时刻
有谁在倾听？
有谁以童贞的安静倾听爱情？
有谁能明白？
有谁以溃散的骄傲换取真诚？
谁的灵魂啊，睁开了眼睛
领受这灵与肉的转换，领受预言
天国的街巷熠熠发光
关于人类与灵界历史的预言
在其间行走，好像诗意在句行之间
对着城墙十二道根基，说
——成了——
无论白昼或是黑夜，被放逐在罪中的人
对“爱”毫无信心。无法返回家园
无法将骸骨带出寄居地
无法与妻互成骨肉
他们不能生养，被命运鞭打着
如惊狂的野牛群
听不见伊甸的水声，听不见
灵魂在喘息中的陈述
天国却于狂乱的人群中蹲下，
在地上写字
是情书？还是判词？
他不抬头，审判的日子尚未来到
那沉默的脊背
却显出了人的罪，好似天国的门
公义睁开羚羊的眼睛，注视着良心泯灭的族群
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赦免
谁在上面跌绊？那块红玛璃的基石
谁把拯救的绳索套在头颈？
或者将红璧玺盖在额上
照亮脚前的路
天国在你路的尽头
将喜乐重生，滋润一路戈壁
（三）
有闪电、声音、雷轰从宝座发出
被杀过的羔羊点燃他的七灵
替代——日、月、星、辰
天国没有黑暗，神的荣耀照彻
羔羊为城的灯，令每一处最微小的角落
呈现，并有尊荣
基路伯遍体内外，长满眼睛
昼夜述说着永恒
天国，被撒在万族中
被撒在时光的田里，与稗子一同
发苗、生长、吐穗
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
天国在沉默的忍耐中孕育
好像那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
头戴十二星的冠冕
在产难中疼痛，在旷野中被神养活
因所生的男孩与龙争战，与陨落的辰星争战
直到末日，因一声呼唤而收聚
从地角召来，发出太阳的光辉
飞翔的天使聚成拱门
我的灵魂一万倍地扩大，稗子一万倍地扩大
难以进入。在天国的门前
焚烧成为迫切。一支金苇子铁面无私
丈量隐密处的方寸
丈量一生的脚步与话语
天国却越过我的罪恶认领我
越过谎言，越过沮丧，越过恨与绝望
越过私欲的黑罂粟
越过诡诈之舌，越过地狱之火
他的手抹去眼泪，也抹去我额上的尘
令我荣耀的身份显出
在生死之间见证救赎与恩召，见证公义与怜悯
（四）
虚无的风中，成群的偶像
蝗虫般遮满地面
覆盖每一个灵魂喘息的缝隙
吃尽谷粒和一切赖以活命的口粮
人类的希盼如戈壁上无根的骆驼刺
来来去去，没有定向
而天国酵一般在隐藏中发胀
又如芥菜种
长成大树，伸出枝子供鸟们投宿
有耳可听的就当听
人间却没有寻求的心
没有人向举哀的哭泣
没有人向吹笛的跳舞
只有“知识”与“美名”
在大街上喊叫，好象拉客的妇人
她以白纸黑字的床为炫耀
却看不见爱情山鹿般跑来，从窗棂探望
梅花蹄印飘落在深山
等待鸽子眼吻上去，泛出红润
哦，天国
你如羊群卧在山坡
又像百合花开在荆棘丛
谁能惊动你的爱情？
是那整夜在城中奔跑寻找你足迹的人吗？
你的头仿佛至精的金子
两腮如香花畦
你如香柏树般，在山顶，在风中
有狮的吼声，牛犊的体魄，人的脸，飞鹰的翅膀
天国留着被宰杀过的印记
俯就死过的人
从人的麻木中唤醒疼痛的知觉
又从痛苦中唤醒勇敢，唤醒尊贵唤醒爱
生命戴上冠冕，离开饮食，离开肉体
好似离开沉船
以真理为翅——飞向天国
那里并不陌生，常以梦向你启示存在
真实与虚幻都必须穿越眼见
走到心灵的镜前，照出本像
哭泣如雪
雪如凝结的醇酒，飘散着灵魂的对话
人间的哲理在启示中酿造
被良心过滤
（五）
神的灵如风般临到
我看见大片淡金色的云在风暴以外
遥远却清晰
卧于湛蓝的碧玉海
好象金苹果落在银网里
二十四支透明的巨型号角
在城头举起
我身边沉睡的人却依旧沉睡
远离对荣耀的眺望
沉睡——
尘土的温度与昏蒙的心灵相适
我在孤独中遥望圣城
拱形的城门是煅炼光明的铜镜
为着灵魂的审判设置
熟悉的真理银河般，闪烁环绕
巨大的红宝石嵌在城门之顶
时而倾泄水幕般的血，发出光耀
它遮住铜镜的一瞬，有撕裂的声音
在血幕之中
飞溅出许多金色的颗粒
精致的冠冕，一落地就化成了泪
好像隔夜的吗哪
我看见城门在血帘后面洞开
只是灵魂们徘徊着，厌恶并惧怕血
叹息“这道甚难”
神圣的统治在城墙上巡视
四个活物，各有四张脸，人、狮、牛、鹰
直往前行，并不转身
隐约可见他们中，有火焰上去下来
光辉围绕着，飘扬如羽毛
在水苍玉般的歌声中，奔走若闪电
他们的头上各有穹苍，像可畏的水晶
智慧，是树林里的苹果树
又如百合，盛开在眸中
观看着，施行神权
而歌声，亿万时光的歌声
一层层围绕，漫溢，仿佛月光下的潮汐
在新耶路撒冷城的上空
形成光亮的气流
（六）
七日己满，造物主坐下
炼净人间凡俗的日子，置成桌椅
炼净拣选的灵魂，精金般透明
做成器皿，盛了水，放在桌上
等待远行的客旅
追思礼拜，语言己毫无意义
天使细白麻布的长袍漫过躺卧者
隔开人们的意识，一场庆典的序曲
甜酒般注入
灵魂脱下穿旧的肉体，离开
有些细小纯洁的鸟飞过来
聚成双翼，飞行，好似一颗夏夜的星
从地的四极都有陆续赴宴的人
灵体，淡色的紫晶
隐约有火焰、水流、云霞
还有没药的香气，如朝晖铺溢
颂赞声，弥漫着——
成为灵魂的氧气
端着琴或是盛满香的炉
呼喊：圣哉，圣哉，圣哉
有回应的声音：
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
我是初，我是终
列国列族都在城的光中行走
时光与时光中的人
都聚在一处座在宝石凳上
等待新妇
这时，仍有哀声传来
“麦秋己过，夏令己完
我们还未得救！”
此刻，天国是族中善哭的女子
以头为水，以眼为泪的泉源
为那被杀的，为那等待被杀的
哭泣——
魔鬼如吼叫的狮子四处游荡
寻找可吞吃的
挪亚却在他的方舟中接待畜类
洁净或不洁净的
因为人们正在照常吃喝
照常嫁婚，直到过了七日
洪水淹没在全地上
（七）
在一条狭窄崎岖的小路上
以诺与上帝的同行仍在继续
好像是午后平常的散步，从容，和谐
有光从他们中间发出。这光
令智慧显得繁琐，令情爱显得苍白
星盏飘浮四周，萤火虫般
仰起细小发亮的脸，羡慕地倾听
他俩好像是宇宙的农夫
谈论着节期
谈论着被耕种的灵魂，谈论着春雨秋雨，
谈论着几千年中的某声哭泣
查验一下生命册上的名字，是否
有笔划正在黯淡
此时，天国在路上，就近疲惫行路的人
是一匹驮你飞奔的千里马，让你不能停下
它披着云彩，头上有虹
脸面像日头，四蹄如火柱
它狮子般呼嚎，并超过光速地飞驰
因为日子己近，不再耽延
神的奥秘就要成全
“不义的叫他仍旧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旧污秽
为义的叫他仍旧为义，圣洁的叫他仍旧圣洁
那些洗净自己衣服的有福了
可得权柄去到生命树那里
也能从门进城”
天国的主人，那明亮的晨星
是亘古指着他说话并喜乐的大卫之根
要对你说“来！”
听见的人也该说：“来！”
天使也都应和说：“来——”
口渴的人也当来，愿意的人也当来
白白地取生命的水喝
天国
在光芒的雨中，在赞美的香中，在庆典的角声中
临到惊恐万状的世界
令大山小山挪开
令躲在大小山岭下的人出来
从此，神要做你的父
祂的荣耀要替代所造的，做你永远的光
2003年5月2日完稿于阿尔伯克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