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是藉着他造的。”——《圣经•约翰福音》第1章第3节
对于宇宙的认识决定性地影响一个文化中的人怎样面对世界,也影响人们的人生选择。
宇宙观影响人生选择。一次我在一家小饭店,见一君劝酒,被劝者称:“我不能再喝了,我的肝不好。”劝酒者曰:“你瞧地球不过是银河系里的一个灰尘,而银河系在宇宙中又什么都不是,你想地球在宇宙中都不过的灰尘,没有意义,所以人算什么?这二两白酒干下去,死了拉倒!”
对于宇宙起源的认识甚至会决定喝或者不喝二两白酒。
关于世界的起源,有很多传说。其中绝大多数是荒诞可笑的,印度的一则传说是:大地是由若干只乌龟支撑的,而每只乌龟则是由四个乌龟支撑的,如此一支延续下去。这样的说法不过将世界的存在建立在物质界的无限延展上。用黑格尔的话说就是坏的延续。
面对苍茫的宇宙,假如找不到一个坐标,让人可以超越我们的感官系统:所视、所闻、所触,那么人们对于世界的总体的观念很可能是破裂的,因为我们的感官所给予我们的知觉是纷纭芜杂的。人们也难以从这诸般的表象中发展出一个超越万象之上的理念来统摄自己对于世界的认识,他也难以建立宇宙、国家、人生诸领域统一的知识,在人生态度上更难去寻求超越现象的意义,面对利害冲突也难以去寻求超越短暂利益之上的永恒正义与真理。
古代世界的人,生在一个苍茫的天地间,面对天地大块,他或是选择无为归隐,或是选择“登高壮观天地间”;当今世界的人,如果放弃了对于存在本源的思考,那么他就是城开不夜的都市里,被后现代的喧嚣所掩埋的碎片。
相比世界起源的各传说,中国古代的先人的智慧是令人赞叹的,比如中国的老子认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他认为有一个道是“独立而不改”的,他的存在不倚赖于自身之外的任何事物,并且他是恒久不改变的。并且他说:“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认识到世界是实有的,但是世界的实有不是自身存有的原因,在世界的存有之上必有更根本的原因。
因此,老子不借助玄想,不借助神话,他只借助推理,一下子就把世界的本源推理到世界表象之外的“道”去,这是一个真正面对大问题的人,所得到的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如果不借助玄想和神话,只借助推理。面对世界的存有,我们首先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是世界存有的终极所系,因为世界不可能照我们所观照到的表象一直延续下去,这些纷繁的表象之后,必定有一个终极是这一切表象所系。找不至这一终极,常带来致命的存在意义的危机。
老子说这一终极是“道”,希腊人认识它是“Logos”,并且二者都指认,这一终极之道是超越于表象界,时空中的万物而自在永存的。
相比之下,马克思也将他的世界观奠基在一个永恒者上面,这个永恒者是“运动的,永恒的”,它就是“物质”,马克思的物质本质论其实是借用了宗教性的观念,我甚至要说它很可能是从基督教的上帝是“自有永有”的观念那里借来的。
但是老子与希腊人都到超越于物质界之上去探究,他们得到的道或者是有恩情的,或者是有智慧的。惟独马克思所找到的“物质”是冷冰冰的,所以唯物主义能带给人的心灵慰藉也是冷冰冰的。如果道是有恩情,有正义的,那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人在世界上活着就是有责任的,有底限的;如果终极是冷冰冰的物质,那么我们就无以建立我们的道德基础,所以人们的行为也不必有底限,可以不择手段,这个是已经被历史的实践所证实了的。
感谢老子与希腊先哲,他们将人类对于世界本源的认识推理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特别是中国先祖们,他们总是举目仰望那上头来的光明,那“垂天之丽象”,他们盼望那道的本体,更惊叹于此一道在时空界中所放射出来的光明和美丽,这是一个满带着审美和惊喜的世界观。
这里先不探讨对于世界本源的认识如何具体影响人类的意识。对于超越万象上有一永恒级极者的认识,不独老子和希腊人有,希伯来精神也有,而基督教更有,基督教认为:“万物是藉着他造的”(《圣经•约翰福音》第1章第3节)。请注意,别的文明对于本源的认识,都是从有限界中推演出去,而基督教是从本源衍生出来有限界。最重要的是,从终极的本源到存在万有之间,基督教用了一个确定性的词汇“造”,“道”创造了万物。
因此,基督教宣告了这一早于万物,于太初自存的“道”创造了万物。既然,他在一切有形质的物体形成之前创造,而他本身是超越形质之上的,所以他只是通过“道”——“说话”创造,“起初,上帝创造天地……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圣经•创世记》1章1,3节),“我们因着信,就知道诸世界是藉上帝话造成的,这样,所看见的,并不是从显然之物造出来的”(《圣经•希伯来书》11章3节)。《圣经》在这里宣告,现有的万物,并不是以一种看得见的存有之物——显然之物——为基础造出来的,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还要到“显然之物”之前去寻找原因,又成了黑格尔所说的“坏的延续”。《圣经》中的上帝直接说话,直接从无创造万物。“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我认为,人类的理性有责任为基督教的这一宣告留出空间。或者说请容许基督教在这里“夸口”。与其断然否定创造的可能,不如去揣摩基督教如宣告的创造者的威荣。
我们知道,今天对于世界的起源,现代科学已经有了明确有解释,那就是大爆炸,由虚无中经历大爆炸产生了时间与空间。
与基督教的观点一样,“万物”在这个临界点上不再成为问题,它们的存在都是在那个临界点之后。我们都必须到存在的那物背后去寻求世界起源的原因。
然而,生活在有限界中的我们,如何到那个大爆炸的起点背后去寻找原因呢?在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连“背后”都没有,这是理性的极限,也是人类认知的极限。
而《圣经》宣告说,当此极限处,有永生上帝的话语轰响“上帝说:‘要有光’”。
适用于时间界中的理性,无法断然否定超越于时间之上“道创造”的可能性。
这样,基督教信仰,一下子让信仰者获得了一个超越于时间,超越于空间,超越于万有的表象之外的一个坐标;基督教信仰,更将万物归纳入一个本源,使万物都被一个本源统摄,并且万物与这个终极的上帝的关系都成为确定,他创造,当然他维系万有。
在这一认识论的基础上,人们得以从万有的纷繁中昂首,将一切事物的存有,一切事物的运动,一切事物的意义都归给那一位太初就有的道。而他超越于万有,自有且永有。他就是“道”,“道”就是上帝,就是生成世上来之前的基督,“这道太初与上帝同在,万物是藉着他造的。”
这道既然说话,我们在面对宇宙终极的时候,就不至于陷入荒寒和绝望。
2005-11-30至12-1夜。